李东升（右）教新民警在大山里如何通过大树判别方向

　　“在山里迷路出不来了？

　　“没关系别着急，我知道你在哪，但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们有几个人几部手机？有没有人受伤？现在只保留一部手机通话把其他手机关掉。

　　“你们大概几点从哪个地方进的山？你摸摸身边的大树，哪边长了青苔潮乎乎的，哪边摸起来比较粗糙干巴巴的？嗯，潮的那面是北，干的那面是南。现在你面向北方上到一个高处，我们打了强光，你看看光源在你哪个方向？行，我知道你们在哪了，呆在那儿别动，半小时准保找到你们。”

　　10月初，位于北京市延庆区的市公安局森林公安分局松山派出所里，指导员李东升正给新入职的民警张亚锋讲如何定位、寻找爬野山迷路的人。这是一个坐落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的派出所，他们的工作与地方派出所有很大不同——负责查处森林领域违法犯罪行为，承担部分森林防火工作等，救助迷路群众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

　　“先开几句玩笑，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精神放松了，才能说清楚自己的位置。”这位37年警龄的老民警还有两年就退休了，他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多年积累的经验全部传授给新警察。

　　在28年森林公安生涯中，李东升曾荣获个人三等功、个人嘉奖、所在单位荣获北京市森林防火先进集体等多项荣誉。

　　“我喜欢大山，闻着山里的味道我就高兴！”

　　李东升（右）为新民警介绍松山情况

　　“小子，想干好警察么？记住我这句话——能干事、会处事。把这几个字悟透、做好了，不论做人做事，你就没问题了！”李东升习惯称呼新警察“小子”，听着亲切、随意。他1986年21岁从部队转业进入延庆公安系统，局里领导第一次见他，也是这么叫的。

　　李东升参军前高中毕业于延庆二中，基础知识扎实，字写得漂亮，在部队时干过通讯员、警卫员，一年后提了干入了党。在入警笔试中，他语文和政治分别考了89.3和86.9的高分，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延庆公安局政治处。

　　在政治处工作不到一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实在坐不住办公室，他找到局领导，要求调去刑警队：“当警察是我从小的梦想，可当警察就得破案子、抓坏人呀。”

　　从事两年刑侦和两年治安警察工作后，他觉得自己缺乏基层工作经验，主动要求到派出所锻炼，随后调入张山营派出所，一直到1995年。此时，松山森林公安派出所急需一名了解附近山情林情的民警。

　　松山自然保护区（前身北京松山林场）属于国家级保护区，当时的松山派出所是北京市唯一一个坐落在国家级保护区内的派出所。“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来松山派出所。我喜欢大自然，喜欢和大山、动物、植物打交道，闻着山里的味道，我就高兴！我记得很清楚，1996年1月1日，我正式调入松山派出所。”

　　“大雪封山的晚上我就写快板书”

　　山里的生活孤独寂寥，但李东升说他不怕吃苦流汗。

　　李东升1983年高中毕业入伍参军，进的是部队工兵营，用他的话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不怕吃苦流汗更不惜力，哪里艰苦你们就把我往哪里放。”但他没想到，山上的生活不仅艰苦还很孤独寂寥，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

　　松山派出所位置极为特殊，位于延庆区西北部的深山区，距离市区90多公里，延庆城区20公里。这里山高林密，夏天潮湿闷热，蚊虫多，冬天平均温度在零下18度左右。九十年代大家上班通勤都是先从延庆城区骑车到山脚下，将自行车存到附近拖拉机站后再步行5公里上山。值班是家常便饭，民警们回家的次数以周为单位。

　　“上山的路以前是砂石路，1990年才铺第一遍沥青，走上来得50多分钟。偶尔运气好能搭上林场食堂的运输车，要是碰到下雪、大雨等极端天气，连人带车全出不去，半个月下不了山是常事儿，最长的一次我连续20多天住在所里。冬天西北风一刮，树叶树枝子满天飞，山风嗷嗷的。”九十年代的松山派出所条件很艰苦，屋子顶棚相连，一到晚上松鼠等小动物从这头跑到那头，吵得人睡不着觉。食堂吃的是土豆白菜，大家取暖靠生火炉子，燃料是用甲沫混土制成的煤球。大雪封山经常停电，照明要靠点蜡烛、煤油灯，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听收音机，还得是五波段的，只能听新闻。31岁的小伙子刚成家，半个多月见不到家人，内心的孤独苦闷无法诉说。

　　所幸，他喜欢快板。

　　“大雪封山的时候，晚上下班没事儿我就写快板书，一晚上下来鼻孔被煤油灯熏得黑黑的，但心里挺充实。”快板是李东升在部队时培养出来的爱好，“在部队时我经常写通讯稿、快板书，那时候也不知道好不好，可战友们都爱听。”转业进入公安系统后，他继续发展特长爱好，并得到专业人士指导。而这个爱好，也成为他初来大山排遣孤独和寂寞的最好办法。直到现在，遇到极端天气无法下山，他也会在所里来上一段快板书，活跃气氛。

　　“这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松山地处广阔，派出所辐射范围达十万多亩地，28年的森林巡查经验，早已将李东升锻炼成为巡山“多面手”，但他也有着急担心的时候，那就是救助警情。松山地处旅游风景区，少不了救助的警情，可松山太大了，山路崎岖，路况复杂，找不到人真是着急。夜里打着电筒寻找，经常与野生动物擦肩而过，密林树枝尖锐，一遇到下雨视线不清时难免摔倒，他的胳膊上几疤痕就是救人时留下的。

　　接到求助电话，李东升通常都会先开几句玩笑缓解迷路者紧张情绪，如果判断他们没走远又是白天，他会凭借经验引导他们找到主路。“外边来的人不了解大山，有可能走半天还在原地打转儿，但是听我的准保能出来。如果迷路的人没带登山杖，我就让他们先找一根手指粗有弹性的树枝当拐杖，防止滑倒造成二次伤害。然后告诉他你摸树皮找到光滑的阳面，顺着阳面儿往前走百八十米准能碰到岔路口，接下来只要碰到岔路口就往左走，肯定能找到主路，我说我在前面三叠水等着你，咱们一会儿见。这就是我对大山的了解。”

　　要是碰上爬野山的人夜里出不来，李东升就会像文章开始那样用各种方法定位，最终找到他们。“群众下山后，得赶紧给他们泡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恢复体力。我这儿不光常备着方便面，还有各种小点心小零食，都是救急用的。”

　　印象最深的那次是1997年3月救助一位被毒蛇咬伤的中学生。那个中学生在距离景区入口1.5公里左右的三叠水附近，接到报警后李东升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带着驻扎在景区的6名消防战士抬着担架进山救人。“一般来说山里的蛇不会主动攻击人，那个学生因为好奇用手抓蛇，结果是条毒性很强的蝮蛇。景区门口到三叠水来回3公里又都是山路，正常人跑着都得四五十分钟，而报警人反映中学生当时已经昏迷了。为了抢时间，那天我带着消防战士跑步前进往返仅用了33分钟，救护车就在景区门口候命，人抬下来直接上车当场打上点滴。因为救助及时，那名中学生算是捡了条命。这事儿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时间太紧张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是警察，也是大山的儿子”

　　李东升带领新民警巡山

　　派出所人手不多，作为指导员的李东升也要经常跑外勤，巡山更是家常便饭，平均每周都有三四天在外边跑。巡山的时候，李东升一般天不亮就和同事带着干粮、随身装备启程。装备包括1条10米长的粗绳、纱布、创可贴、药品、对讲机和一把镰刀，“这些东西关键时候都用得着”。巡逻中，李东升总结出了“巡、观、察”三字经，用脚步丈量林区每寸土地，用眼睛观看发现问题，用心明察秋毫消除隐患。同时，还要留意植物的生长情况以及珍稀动物栖息的痕迹，查看保护区内有无异常。

　　“松山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巡逻管控面积7295公顷，保护区面积6212公顷，其中核心区面积1819公顷，禁止任何个人和单位进入，缓冲区1263公顷，试验区1578公顷。保护区内野生植物713种，野生动物216种，蛇类20多种，松鼠五类，鸟类80多种，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有金钱豹、金雕、白肩雕、黑鹳……经常在山里巡逻什么都能看到，野猪、猪獾、狗獾，有一次还看到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大花杓兰。”说起松山的情况，李东升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新同志来了，我准备亲自带这个小伙子，半年内把大山和辖区内的各家单位、山村全都走遍走熟，一步一步带着他把基础工作打扎实。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恨不得把全身的本事都教给他，更希望他能超越我。”

　　近几年，兼任延庆区曲协副主席的李东升把爱好和职业结合在一起，一到大型活动，他就创作不同主题的快板节目，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普法提示宣传。

　　李东升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学雷锋志愿者，很多共事多年的同事至今都不知道。他于2008年加入学雷锋志愿服务队，2021年被北京市志愿者联合会评为五星志愿者，服务时长3871小时。15年来他深入集贸市场进行森林防火宣传，进入校园宣讲野生动植物保护知识，为孩子们从小灌输保护生态环境从我做起的理念。当问到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这个身份的时候，他说：“能尽我所能帮助别人，在8小时之外发光发热，我觉得可以体现我的人生价值。我是警察，也是大山的儿子，生态环境保护是我的责任。只有我们尽责，这片林子才能安全，否则如何面对子孙后代？”

　　这就是李东升，一位有着38年党龄的老警察，一位自称大山的儿子、用实际行动践行生态文明思想、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森林公安。

　　文/李佳 摄影/陈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