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辰国

　　儿时的麦收时节，我和母亲总要抽出时间到打麦场上，把长得又高又直的麦秆挑选出来，剪掉麦穗，留下麦秸秆。母亲有她的打算，准备编几个蒲墩、打几领麦秸秆苫子，这是她多年的习惯。我则准备编草帽辫，挣几个零花钱。我看上了供销社卖的彩色蜡笔、小画书和文具盒。

　　打麦场上没有树荫。母亲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半蹲在地上，她穿着偏襟土布上衣，头上顶着一块方巾。方巾遮挡着她半个脸，防尘也防晒，这是当时农村妇女在劳动时一贯的装扮。母亲双手梳理着麦秸秆，汗水早已湿了她的后背，头发一缕一缕披在脸颊两旁。我戴着用柳条编织的环形柳圈，柳叶那种苦香味绵长，最能提神醒脑。我将麦秸秆第一节一根根掐下来，在地上梳理整齐后带回家，存放于通风干燥处备用。

　　编草帽辫之前，要先泡麦秸莛。取适量的麦秸莛放入清水中浸泡一晌捞出，甩掉水分，麦秸莛由脆硬变得柔软，极易塑形。用毛巾卷一把泡好的麦秸莛，这样既防止水分蒸发，也便于抽拿。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编草帽辫首先要“起头”。抽出四根麦秸莛握在手中，三根平放在掌上，第四根竖着插在第二根下面、在第一根和第三根的上面。用右手拇指将最下边的第三根，压在第二根上面，再插在第一根下面。左手拇指重复类似右手拇指的动作，最后形成七根交叉的麦秸莛。一边三根，一边四根。编草帽辫是用双手拇指的指甲向里一压二别进行编织的。当麦秸莛短到不能再编时，遂抽取一根新的麦秸莛接续上即可。只要学会了“起头”以及接续麦秸莛，编织就非常简单了。娴熟的人，闭着眼睛都能编，凭的是感觉。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至八十年代中期，在老家农村长大的孩子，大都会编草帽辫。当时县土产公司组织生产草帽，技术人员送技下乡，在各村培训了一批编草帽辫的业务骨干，从而在农村催生了编草帽辫这一行业。编草帽辫是季节性的活儿，既可以把麦秸秆变废为宝，又能补贴家用，最受心灵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妇的青睐。她们又将这一手艺传授给身边的弟弟妹妹们，致使编草帽辫的技艺在故乡流传了二十多年。

　　我编草帽辫是跟身边的姐姐们学的。麦收结束之后，常看到她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家门口或生产队大院的树荫下，一边叽叽喳喳，一边编着草帽辫。麦秸莛在她们手中飞舞，抽莛接续看得人眼花缭乱。当草帽辫编得快要垂到地面时，她们就在左胳膊肘儿上盘一圈。她们也处在“不识愁滋味”的年纪，那银铃一样清脆的笑声，麦秸莛编织碰撞发出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在空中回荡。多少年过去了，那声音一直在我记忆深处回响，难以忘记。

　　刚学编草帽辫时，由于编织要领掌握得不够，我编出的草帽辫多有不平，且线条歪斜。为此，我苦闷了不少时日。后来，解决草帽辫不平，我多是用擀面杖擀压来解决。对于编织的线条歪斜问题，多次请教身边的哥哥、姐姐们给予修正，有时还需要拆了重新返工。熟能生巧，我的编织水平不断提升，在小朋友当中成了编草帽辫的行家里手。

　　麦假里，除了割草，小伙伴们大都聚在一起编草帽辫，挣零花钱。那些街坊的大哥哥、小姐姐们，即便是去谁家串个门，也不忘在腋窝里夹着用毛巾裹着的麦秸莛，手里忙个不停。手法快的，每人每天能编两把。手法慢的，两三天编一把也属正常。遇到阴雨天，大家常聚在一起开展编织比赛，饭都顾不上吃。所编织的草帽辫，三尺为一圈，十圈为一把，用绳扎紧存放。当时村供销社专门收购草帽辫，也有人走村串户收购。根据编织质量及成色，一般每把能卖9分至1角2分不等。整个夏天，每个小伙伴都能编十几把，收入一块多钱。按照当时的物价，对于我们来说，这也算是一笔可观的零花钱了。

　　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靠编草帽辫挣零花钱在农村逐渐消失。曾经风靡了二十多年的草帽辫编织技艺，变成了历史褶皱中的微尘，留给我们那一代人的，是永久的、美好的回忆。

　　（作者单位：邢台市公安局信都分局）